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渔港外，墨绿的海面漂着个圆滚滚的蓝桶，老周说像是收回瓶，够给孩子换个新书包。可当他们费尽力气把桶拖近，小宇蹲在船边瞅见桶沿的锈缝里，如同夹着点亮晶晶的东西。
当老周摸出撬棍时，谁都没料到，桶盖下藏着的东西，会让整个沙湾村的人都屏住呼吸……
01飓风“山猫”总算掠走了最终一阵狂啸，留下的滨海小镇沙湾村，像被揉皱的旧布。碎木片混着海草贴在墙上，歪倒的路灯杆泡在积水里，几家商铺的招牌只剩半截铁架，在风里晃出“咯吱”的哀响。乡民们扛着扫帚铁锹涌出来，老周站在自家门口，眉头拧成个川字，指节在门框上磕出轻响。五十二个春秋泡在海里，腰早被浪打坏了，这两年改在近海下网，可这场飓风来得邪乎，他望着渔港的方向，喉结滚了滚。
“爸，我跟你去看看？”死后的声响带着点怯生生的脆。老周回头，儿子小宇正把件防晒衣往肩上搭，十八岁的少年刚褪下校服，黑框眼镜片上还沾着没擦净的指纹，臂膀细得像刚抽条的芦苇——这是他头回在飓风后跟着出海。“浪还没歇呢。”老周扯过双胶鞋，鞋帮上的泥壳簌簌往下掉。“我能行。”小宇挺了挺胸，校服裤脚还卷着，显露的脚踝在晨风里泛着白，“考完试闲着也是闲着。”海堤路上，浑黄的积水漫过脚踝，混着碎贝壳硌得脚底板发疼。小宇深一脚浅一脚跟着，好几次差点趔趄，老周时不时伸手捞他一把，掌心的老茧蹭得小宇手腕发痒。海风裹着咸腥气灌进领口，比教室里最高级的电扇还起劲，吹得人后颈发僵，小宇缩了缩脖子，悄然把校服拉链往上拉了拉。渔港的简易码头歪歪扭扭，“沙湾号”斜斜靠在木桩上，船帮挂着的海藻像串暗绿色的帘子。老周摸了把船板，指腹蹭过船板，一层湿滑的青苔裹着细沙，凉丝丝钻进指甲缝。“船没事就好。”他松了口气，喉间宣布污浊的笑。小宇蹲在船边，看着舱里翻倒的铁桶，桶沿的锈渣掉在他白皙的手背上：“爸，渔网要是没了……”“那这半年就喝西北风。”老周往船里跳，动作有些僵，“得去捞，海流这会儿最野，过了中午，指不定漂到哪国去了。”小宇点点头，伸手想去扶桶，被老周按住：“别碰，先备家伙。”老周慢吞吞查着发动机，手指在油管上敲出轻响。小宇在一旁转圈，想搭手又不知从哪下手，只能蹲下来捋甲板上的绳。他的手像刚剥壳的笋，没几下就被麻绳勒出红印，像串没干透的草莓。他们给发动机加满油，把救生衣码在舱角。老周给小宇系救生衣时，手指在卡扣上多缠了两圈，粗糙的指腹蹭过少年细瘦的膀子：“头回跟我出海就遇这糟心思。”“正好看看你咋干活的。”小宇扯了扯衣角，其实他望着海面发怵——浪头还在翻涌，墨绿的海面被揉成皱巴巴的绸子，时不时掀起白花花的边。“沙湾号”突突驶出渔港，船身像片叶子在浪里晃。小宇扶着船舷，胃里像揣了只乱闯的麻雀，他赶忙盯着远处的海平面，老师说过晕船时看远方能定住神。“舱里有塑料袋。”老周握着舵盘，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海盐。“我没事。”小宇扯出个笑，指节攥得发白，像攥着块没化的冰。四十分钟后，船到了下网的海域。这儿的海水深得发暗，浪头拍在船帮上，溅起的水花打在小宇臂膀上，凉得像贴了块冰。海面上漂着各种杂物：断成半截的树枝、撕烂的彩条布，还有个泡沫箱在浪里打着旋，箱角的草莓图画被泡得发涨。
老周举起望远镜，镜片反射着碎光：“东边三个浮标，还在。”小宇顺着他指的方向望，橙黄色的浮标在浪里一沉一浮，像几只顽强的小灯笼。就在这时，小宇遽然指着右前方：“爸，那是啥？”老周调过望远镜，镜头里，一个蓝乎乎的东西在浪里浮沉，圆滚滚的身子鼓囊囊的，一半浸在水里，像只喝饱了的胖河豚。“像是收回站的塑料桶。”老周放下望远镜，“前阵子有船来收瓶子，许是被飓风掀海里了。”小宇靠近看，桶身的白字被水泡得发虚，“可收回”三个字牵强能认出来：“这儿面得装多少瓶子？”“上千个总有。”老周预算着，“洁净的瓶子一毛多一个，够你买个新书包了。”小宇的耳朵尖有点发烫——他早看中了文具店那个印着航海图的书包。“先找网，找完了再去看。”老周转了舵，船尾的浪被搅成条白带子。收网时，小宇伸手想拉绳，被老周拦开：“别碰，这绳能勒出血。”他看着父亲弓着腰，脊背像块弯着的老松木，臂膀上的肌肉跟着力气绷紧，每拽一下，腰就往侧歪半寸，眉头皱成个硬疙瘩，喉间挤出细不可闻的哼声。小宇悄然挪到舱后，摸出那管铝制止痛膏塞进裤兜——早上看见爸贴膏药时，指节都在抖。渔网总算收得差不多，网眼挂着些碎海藻，好在骨架没散。老周抹了把脸，汗珠混着海水往下淌：“去看看那桶。”02渔船逐渐凑向蓝色的桶，越近越觉得它壮实。桶身直径足有两米，蓝色塑料壳被海水泡得发亮，“PET收回”的白字褪了多半，倒像块浸了水的蓝宝石。旁边面焊着两个铁环，锈得发红，像老树根上的瘤。“看着不轻，怕是塞得满满当当。”老周绕着桶转了半圈，眉头又皱起来，“瓶底许是进了水，拖的时分得悠着点。”小宇望着桶，有点犯难：“咋拖啊？”“用绞盘。”老周指了指甲板上的铁疙瘩，“你把绳系到铁环上，我来操作。”小宇愣住了：“我系？”“你年青，水性比我灵。”老周拍了拍他的背，“水刚到胸口，踩着海底的沙走，稳妥。”小宇咬了咬下唇，脱下外套，显露里边洗得发白的T恤。他的臂膀细得能看清青色的血管，跟终年被晒成古铜色的渔民比，像株刚从温室里搬出来的禾苗。“慢点下，脚底下别踩滑。”老周把绳子一端递给他，绳头的毛刺蹭过少年的掌心。小宇点点头，扶着船帮逐渐滑进水里。海水猛地裹住小腿，凉得像浇了桶冰汽水，激得他牙关打了个颤。他踩着海底的软沙往桶边挪，浪头时不时涌过来，灌得他鼻子发酸，像呛了口柠檬汽水。总算摸到桶身，铁环锈得凶猛，边际的毛刺刮得手心发疼。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，才把绳子穿过去系牢，打结时，手指抖得差点握不住绳头。“系好了！”他朝船上喊，声响被风吹得发飘，带着点发颤的尾音。老周赶忙放下绳梯，把他拉上来。小宇浑身湿透，T恤贴在身上，勾勒出单薄的骨架，嘴唇冻得发紫，像颗没老练的桑葚。“傻小子，勒得慌就喊我。”老周递过毛巾，粗粝的布擦过少年的脸颊。“没事，快。”小宇擦着脸，牙齿打着颤，声响像含了块冰。老周发动绞盘，尼龙绳“噌”地绷紧，直得像根烧红的铁丝，外表的纹理被拉得发亮，含糊能听见纤维较劲的嗡鸣。可桶像生了根似的，在水里文风不动，只溅起圈圈涟漪。“咋回事？”小宇盯着桶，急得鼻尖冒汗。“许是瓶底进了水，沉得很。”老周加了马力，船尾的螺旋桨搅起白花花的浪，“看好绳子，别让它磨着船帮。”绳子绷得快要嵌进船板，小宇手忙脚乱摸出块磨平的旧轮胎皮垫在绳下，掌心被绳头硌出道红印。“爸，绳子要断了！”他盯着绳身的裂缝，心提到了喉咙眼。老周赶忙松了劲：“不硬拽，等落潮。”他熄了火，从舱里摸出两个馒头，递一个给小宇：“垫垫，潮水退了就好拖了。”小宇咬着馒头，目光落在远处的桶上。浪还在拍，桶身摇摇晃晃，像个被妈妈忘在沙滩上的大玩具。“爸，这些瓶子能换多少钱？”他遽然问，嘴里的馒头有点干。“够你买报自愿的参考书了。”老周咬了口馒头，碎屑沾在胡茬上，“你不是想念着海洋大学？正好用这笔钱买材料。”小宇心里一动，手里的馒头如同遽然有了味道，咽下去时暖洋洋的。一个多小时后，潮水逐渐退了，桶身浮起来多半，显露水面的部分泛着湿漉漉的蓝光。
“试试。”老周从头再发动绞盘。这次绳子没那么较劲了，桶开端逐渐移动，像只蠢笨的老海龟，跟着船往岸边走，浪在它死后拖出道浅浅的水痕。“动了！”小宇兴奋地喊，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。老周点点头，眼角的皱纹里漾出笑意：“把好方向，别让它撞着礁石。”小宇站在船头，眼睛瞪得圆圆的，看见桶要碰着暗礁就喊：“爸，往左点！”老周听着他的指挥，逐渐调着方向。船在浪里悄悄晃，小宇扶着栏杆，方才的严重逐渐变成了别致——本来爸每天便是这样跟大海较劲的，浪再大，也得把该收的东西收回来。拖拽比幻想中慢，太阳逐渐往西边沉，把海面染成了金赤色，浪尖都镶着层暖光。小宇望着远处的海岸线，沙湾村的屋顶在暮色里显出含糊的概括：“爸，快到了！”老周“嗯”了一声，额头上的汗混着海风，在脸颊冲出两道弯弯曲曲的印子，像刚落潮的沙滩。快到滩涂时，桶底遽然“咚”一声撞上沙砾，震得绳子都颤了颤。“停！”老周赶忙熄火，“再往前就陷住了。”他看了看天色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：“等俩小时，涨潮时借浪头推上岸。”小宇蹲在船边，数着浪头玩：“等卖了钱，能请你吃海鲜不？”老周笑了，胡茬颤了颤：“得看你能不能考上大学。”父子俩坐在甲板上，看着落日一点点沉进海里，把最终一缕光洒在他们身上。海风吹散了热气，浪声变得温温柔柔的，像妈妈哼的眠歌。03塑料桶被拖上海滩的音讯，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沙湾村。乡民们三三两两地往海滨赶，王婶围裙上还沾着洗洁精沫，手里攥着把没择完的空心菜；李叔扛着修渔网的竹筐，网针还别在耳朵上——飓风刚过，谁都没闲着。村支书老李最先到，看着桶直咂舌：“老周，你这命运，买彩票都能中头奖！”“随手捎回来的。”老周擦着汗，小宇在一旁盘绳子，湿漉漉的麻绳在他手里逐渐变成个圆滚滚的球。“这儿面得有多少瓶子？”王婶凑过来，眼睛瞪得像铜铃，“前阵子收回站来收，洁净的瓶子一毛二一个，这桶不得卖百八十块？”小宇心里算了算，百八十块能买一摞参考书，还能剩点钱给爸买盒好膏药。“先翻开看看，别是些破瓶子。”有人在人群里喊了一喉咙。老周点点头，回家取了撬棍和扳手。小宇赶忙找了副手套戴上，蓝色的劳保手套套在他手上，显得空荡荡的：“爸，我帮你。”他方才在水里冻着了，现在鼻尖红扑扑的，像沾了点晚霞。老周看着疼爱，却没拦着——男孩子，总得干点真实活，才长力气。桶盖是旋转式的，边际卡着六个卡扣，被海水泡得发锈，缝隙里还塞着些海草。老周把撬棍缝里，双臂绷得像拉满的弓，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卡扣弹开时带起的水珠溅在他手背上。小宇学着他的姿态扳第二个卡扣，脸都憋红了，卡扣却文风不动，像生了根。“我来。”老周接过撬棍，三下五除二就把剩余的卡扣全撬开了，动作爽性得像切西瓜。最终是密封盖，锈得死死的，老周用扳手咬着盖沿拧了半响，才听见“吱呀”一声，盖子弹开条缝，一股淡淡的塑料味飘了出来，混着点海水的咸。“快看看！”乡民们往前凑了凑，脑袋挤成个小疙瘩，眼睛都盯着桶口。小宇拿着手电筒，手心有点冒汗——如果里边满是碎瓶子，方才的罪就白受了。老周按住他的手：“慢点，别碰着玻璃碴。”他接过手电筒，往桶里照去。光柱扫过桶底，先看见一层通明的塑料瓶，瓶身干洁净净的，标签都没撕，像是刚从超市货架上拿下来的。“是好瓶子！”王婶嗓门亮，喊得全村都能听见，“能卖好价钱！”小宇松了口气，嘴角不由得往上扬，像揣了块糖。可老周的眉头却遽然皱了起来，他把光柱往上抬了抬，照到桶身中上部时，动作顿住了。“这是……”他愣住了，手里的手电筒晃了晃，光柱在桶里摇来摇去。小宇赶忙凑过去看，光柱里，塑料瓶中心，夹着些花花绿绿的东西——不是碎玻璃，也不是烂纸，是些方方正正的小方块，码得整整齐齐的，外面裹着亮晶晶的包装，看着像……“爸，那是啥？”小宇的声响有点抖，像被风吹得发颤的琴弦。老周没说话，把手电筒塞给小宇，伸手从桶里拿出一个小方块。借着月光能看清，那是个塑料包装，上面的字被水泡得有点含糊，但“巧克力”三个字仍是能认出来，金色的锡纸边在月光下闪着微光。“这桶里，不但有瓶子啊。”老周捏着巧克力，目光有点直，像撞见了啥稀奇事。04
手电筒的光束在塑料桶内部扫过，照亮了里边的现象。老周和小宇一起向里边望去，预备看清楚这个奥秘塑料桶的真实内容。就在这一瞬间，两人都愣住了！
